霜玫瑰

这一次，史蒂夫·罗杰斯握住了那只手。

　　下坠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噩梦。

　　自由落体的速度太快，冰冷的气流滑过脸颊与四肢，巴基的大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死亡正在来临。

　　他本能地感到害怕，呆呆地向上望着，望着攀在断裂废铁上的美国队长。

　　

　　也是。

　　他那样好的人，当然是该活下去的。

　　

　　巴基正准备为自己短暂的灰色人生做一番死前总结，就看见上方的那个人影松开手面向他一同坠落。

　　

　　——操，你他妈有病吧！

　　巴基瞪大眼睛试图大喊，但机体的本能正阻拦着他继续耗费体力去做些无谓的事，于是他什么音节都发不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美国队长要和他一起跳下来。

　

　　巴基目视着那张坚毅的脸，哪怕在下坠和狂风之中也没有变形分毫。

　　史蒂夫那样坚定而疯狂地朝他伸出手，指尖与指尖的距离竟奇迹一般地缩短着，仿佛这次无谓的送死真的能救他。

　　

　　巴基感到好笑，又感觉有种酸涩的情感在拼命敲打胸腔。

　　都要死了，任性一次好像也没什么。

　　他释然地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比着口型——

　　“幸好掉下去的不是你。”

　　“谢谢你。”

　　“我爱你。”

　　

　　他知道史蒂夫看不清，但说完这些的巴基确实觉得这一生已经足够。

　　他做过错事，被迫走了弯路，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死于帮派内斗也是理所应当。

　　但他在死前拥有过一座梦幻的小岛和一个温暖的太阳。

　　这样就很好了。

　　

　　巴基闭上双眼——

　　然后感觉到有人紧紧拥抱住他。

　　紧接着是肩头巨大的握力逆着地心引力的方向狠狠将他向上提。

　　耳边的风声停驻片刻，换上了一段带有rap腔调的抱怨。

　　

　　“罗杰斯队长真有你的，我在耳机里告诉你我能接住他的，你偏偏还要跟着跳下来，搞什么？以为在拍新版《泰坦尼克号》吗他跳你也跳？这行为除了给我健壮的双臂和振金翅膀徒增二百磅新压力之外有什么用？！麻烦下次换托尼来，他的机甲更能负重，我可不想再当托举你们这对爱情鸟的倒霉蛋了！”

　　

　　巴基睁开眼，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被史蒂夫·罗杰斯单臂拥在怀里，对方的心跳透过坚实的胸肌传到他的胸膛。

　　而美国队长的另一只手从手肘的位置弯过来，形成一个勾状，勾在另一个背着振金翅膀的黑人胳膊上。

　　山姆·威尔逊，复仇者联盟中的“猎鹰”。

　　

　　“不好意思山姆。我认同你的救援速度和能力，只是巴基肩头和手臂都有过伤，这个姿势很难保持。为了避免意外，我决定先去拉住他，拿自己作为缓冲。”

　　史蒂夫笑得腼腆，语气不紧不慢，眼神却火热地、直勾勾地盯着巴基。

　　巴基被禁锢得连视线都无处可逃。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被美国队长看穿的感觉。

　　

　　“我的视力是常人的四倍，巴基。”史蒂夫的语气不无骄傲，“而且我会读唇语。”

　　“哦。很了不起吗？”

　　“至少关键时刻还是挺有用的。”

　　

　　劫后余生的惊悸在缓速下落中散去，巴基大口喘息着，后知后觉意识到史蒂夫说的“唇语”是指什么。

　　感谢高处的寒风，让他的脸没有热烫到像个剥了皮的西红柿。　

　　该死。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不小心在史蒂夫面前吐露心声了！

　　这次要想个什么借口遮掩过去……

　　

　　直到他们落地，巴基也没想好如何解释。

　　幸运的是，地面之上，穿戴着神盾设备的小队已经将小岛层层包围。除了猎鹰，复仇者里代号黑寡妇和快银的超英也在其中。

　　红发女人朝史蒂夫挥了挥手，美国队长便迅速投入了工作，根本顾不上巴基。

　　

　　巴基长舒一口气，连刚刚大呼小叫的鸟人在他眼里都顺眼多了。

　　他转头准备悄悄离开——

　　看这架势，多半是位于纽约的海德拉本部和神盾局已经交锋，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他的手机为什么如此安静，因为眼下已经没人顾得上他这个远在海岛的少爷了。

　　这可是个逃离的好时机。

　　不仅是逃离美国队长，他或许能顺势也逃离海德拉，只要伪装一具尸体或者什么线索，让海德拉误以为他不在了就行。

　　

　　巴基低着头，心里的主意转的飞快，脑门“咚”的一声撞上了一大片金属。

　　他一抬头，是那个鸟人的翅膀。

　　“你不能走。”山姆说，“史蒂夫叮嘱我要盯着你。”

　　巴基面色一沉，抬手就想把他翅膀拆了。

　　但肩头剧烈一痛，他意识到自己的伤口还没好全，对上全副武装的超英几乎没有胜算。

　　他只好又默默走回原地，一言不发地摆弄起手机。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虽说史蒂夫·罗杰斯承诺过不把他当做人质去威胁海德拉，但他身份敏感。

　　皮尔斯一天不死，海德拉一日尚存，他和神盾局搅在一起就是死路一条。

　　

　　巴基闭了闭眼。

　　他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行走在雨夜的斗篷怪人，用一层海德拉喜欢的外表包裹住自己，令那些黏腻如同阴影的冷雨别真的滴落在皮肤上。

　　可天长日久，这层斗篷已经和皮肉长在一起了。

　　他到底是什么模样，自己也忘了。

　　

　　直到阳光照耀下来，逼他掀开斗篷透气，他才找回了一丁点属于自己的形状。

　　

　　“嘿巴基！”

　　阳光蹦蹦跳跳地回到他跟前。

　　逃脱计划大失败。

　　

　　“岛上还有海德拉的余党，是对你不利的那波人，神盾局已经有序地开展清除工作了。”

　　史蒂夫毫不避讳地跟巴基汇报着，全然不在乎山姆瞪圆的眼睛。

　　巴基迟疑着：“呃，我应该说谢谢？”

　　“不用，这是神盾局应该做的。”

　　

      山姆默默按着酸疼的眼眶。

　　这真的是能把托尼气得脱了增高鞋往墙上扔的史蒂夫·罗杰斯吗？

　　这真是执拗到令弗瑞沉默寇森头秃的美国队长吗？

　　耶稣基督啊他现在就像一只温顺有礼貌的小绵羊。

　　一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他最终决定把吐槽烂在肚子里。

　　

　　三人再度冷场，山姆搓了搓胳膊，识趣地迈腿准备去找快银。

　 “哦对了，队长。”山姆又缩回脚步补充道，“你最好尽快回纽约去，你的蓝眼睛女孩快没耐心了，正对我们所有人发脾气呢。你知道的，我们可不好意思凶一些。”

　　史蒂夫立刻感到愧疚：“哦天呐，我确实离开太长时间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尽快回去哄好的。”

　　

　　巴基愣了几秒，嘲弄地勾起唇角。

　　蓝眼睛……女孩。

　　他舔着嘴唇，指腹在口袋里摩挲着那把复仇小刀，感受着锋利刀锋划破身上最敏感的神经末梢时那种冰冷的细痛。

　　

　　——你看，那终究不是我的阳光。

　　

　　“抱歉。”他出言打断山姆和史蒂夫，“我要走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或许是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跑，直到嘴里都尝到血味了才发觉自己已经跑回了酒店。

　　全副武装的神盾小队们看了他几眼，却还是沉默地放行，任由他坐上电梯冲回二人同住的小房间。

　　

　　巴基带着一股无名火，他翻找出个行李箱，暴力砸开锁，一股脑地往里塞着行李。

　　有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追到房门前。

　　“你去哪？”

　　

　　史蒂夫困惑地站在那里。

　　他打量着巴基的脸，有些慌张。

　　巴基看上去比初见时还要冰冷，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而所有他们一起生活过的痕迹都被塞进了小小的行李箱，好像下一秒就要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巴基将行李箱扣上，咔哒的脆响就像死神的宣判。

　　他面色平静：“回到我本该拥有的生活里去。”

　　“呃，这么急吗？故事还没有讲完……”

　　“我没兴趣再听了。”他拎起行李箱，与史蒂夫擦身而过，“你也有你的生活，史蒂夫·罗杰斯，放弃你那愚蠢的赔偿念头，我不想被卷进更多的麻烦。”

　　

　　但麻烦还是没有放过他。

　　史蒂夫从背后握住他的手腕，力度之大以他现在的受伤状况根本挣脱不开。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显得有点犹豫。

　　“是因为，蓝眼睛女孩吗？你在意那个？”

　　

　　巴基深吸一口气。

　　“我不在意，什么蓝眼睛女孩棕头发女孩黑皮肤男孩，那是你的自由，你的私生活与我无关。史蒂夫·罗杰斯我们甚至算不上熟悉……”

　　

　　“可是她真的很可爱。你看看，你也会喜欢她。”

　　巴基攥紧了拳头，他想一拳打到史蒂夫·罗杰斯脸上或者打穿他递过来的手机——

　　

　　电光石火之间，史蒂夫从手机里调出了他认为最可爱的“蓝眼睛女孩”视频。

　　因为山姆口中的“女孩”指的是雪球。

　　

　　史蒂夫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小心翼翼，他也在赌，赌巴基是在听见这句话才铁了心要离开的，而现在他想尝试去消除这个误会……

　　他窥着巴基的脸，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因为巴基的脸色在震惊之后更深地沉下去。

　　那表情绝不像看见了软软猫咪，更他妈像是活见鬼了。

　　

　　他在手机和史蒂夫之间看了又看，声音比脸色更阴沉。

　　“你确定，这就是你的‘女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