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亲爱的,我必如雪崩再来。”
补文:最全随缘居|长篇冲呀/AO3|零散W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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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anstan】Summer train

Come with me for a little ride, see the shadows passing by.  

  很多时候我会幻想,我想我们会在一趟永不停歇的火车上相遇。

  那会是个活泼又毒辣的盛夏,你仰靠在我对面的座椅上,穿着品味糟糕的灰色短袖和牛仔裤,脸上盖了本足够光怪陆离的《美国众神》,我只能看见书页后面露出的金色发丝和一小块白皙的额头。

  列车规律的颠簸也会引起吊桥效应吗?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有些事是无法言明的,比如临时起意的旅行,又比如我爱慕这明艳的天气,突发奇想去寻找一段爱情。

  而你——

  你只是那么巧合地撞进了我的视野,带着某种信徒般的命中注定。

  Sebastian的笔停在了这里。他侧头往窗外望,规律后退的景色在灰蓝虹膜上投下斑驳的色块。钢制的车轮倾轧着铁轨,细小的震动从脚底攀爬到脚腕和小腿。

  他微笑着,眼神柔软得像飘过车窗的云。

  

  Sebastian Stan是个旅行作家,以自由为骨,以浪漫为血肉。他写过无数动人的故事,却缺乏一点儿书中人的好运气。

  对浪漫至上的人而言,爱情是宁缺毋滥的奢侈品。Sebastian在旅途里遇见过不少为他着迷的男男女女,他们被那张异域风情的脸吸引,惊叹于他的谈吐,沉醉于他的才华。这些人中当然不乏优秀者,有想与他缠绵一夜的,也有想追求他共度余生的,他们总是深情又烂俗地说着“You had me at hello.”

  但不对。无论是对象还是时机,都不对。所以Sebastian只是温柔地笑,用能溺毙所有人的眼睛说着抱歉。

  他确信会自己会在旅行里遇见真爱,那天的天气一定要很好,最好天幕能铺满克莱因蓝;自己正坐在某处,身体放松地在牛皮本上写着只言片语;而那个值得他爱的人随意地走了进来,视线相撞时试探着打量彼此(两个人都要体面优雅,不准有半点狼狈);对方会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闲谈里能窥见有趣的灵魂。

  于是鼓手在心尖打下重重的鼓点,一场真正的冒险轰然拉开了序幕。

  或许这种追求有点儿病态,但他不着急。


  Sebastian靠着窗户发了一会儿呆,云层遮住了太阳,切割下来的阴影吞噬了落在眼上的光。

  他昨天还在音乐之都维也纳,背着灰色的单肩背在艺术史博物馆里流连了一天,从勃鲁盖尔的《巴别塔》开始,一直看到拉斐尔的《草地上的圣母》。每个展厅都布置有柔软的沙发,他靠坐在沙发上盯着布满油画的穹顶,耳朵捕捉到了几句法语。

  那声音属于某个年轻的姑娘,在空旷的展馆里有微弱的回声。Sebastian转头去寻找,只看见了各式各样的摇曳着的裙摆。

  他的法语不算特别好,只能听出零星的几个单词。那女孩在和恋人打电话,分享着在博物馆的见闻,尾音调皮地上扬,说着自己后天将启程回巴黎。

  巴黎。

  Sebastian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发音滚过舌尖时有种奇特的向往感。他想起那些带着冷峻和神圣的风景:卢浮宫、铁塔、凡尔赛、凯旋门、歌剧院以及在大火中悲鸣的圣母院。

  于是他打开电脑,买了第二天的车票。

  

  维也纳距离西边的巴黎有两千多公里。

  Sebastian拎着简单的行囊,从维也纳中央火车站搭乘ICE 28列车。

       现在是他坐上车的第二十分钟,列车驶离车站还没有太远。口音地道的女声正广播着本次列车将在下午一点左右抵达法兰克福中央火车站。那时他将换乘另一趟法德快铁,九点前就可以抵达巴黎东站,甚至还来得及去La Regalade品尝一下烤小鱿鱼。

  ICE 28的客座是四人小包厢。工作日的乘客不算多,他一个人坐在这里,安静得有些过头,这让Sebastian有些遗憾。列车是好故事生长的沃土,不同地区的人们在这里短暂相遇,闲聊着境遇相似或大相径庭的人生,在离别之前分享一杯泛着泡沫的啤酒,这样的情景总会让Sebastian灵感迸发。

  不过他最近坐车遇到的人都不太健谈。他们上了车就埋首于IPAD或者MAC,屏幕的光照着疲惫又麻木的脸,进终点站后还没停稳就收拾起东西挤向车门。

  ——那些人真是不懂得享受生活。Sebastian耸了耸肩,又打开了牛皮本。他喜欢自己刚才随手写下的句子,那值得被变成一篇动人的小故事。

  

  列车第一次降速停下时,Sebastian的故事刚刚写了个开头。故事的男女主在米开朗基罗广场相遇,远方有位流浪乐手吹着萨克斯,歌曲悠扬地回荡着,他们站在一位画家的背后,小声谈论着画作的美妙。

  列车员开始了新播报:这是ICE 28线路上的新站台,规模很小,只停靠半小时。Sebastian放下手里的派克钢笔,走到洗手间在脖颈上拍了些凉水,用浅蓝色的手帕擦拭着往回走。

  属于他的小包厢里多了一位客人,那个身影正背对着他,把手里中号的行李箱放在他们头顶的置物架上。他的头发是金棕色的,身高或许比自己高上一点儿;穿了一件灰色细条纹的T恤,用力时上臂的肌肉几乎要把袖口撑破;酒红色的运动背包斜跨在一侧的肩膀上,挡住了一部分男模一样的窄腰和长腿。

  哇哦。

  “你好,需要帮忙吗?”Sebastian说完咬着自己的嘴唇懊恼。这听起来是个很糟糕的搭讪,对方可比自己强壮多了。

  男人回过头来,朝自己挑了一下左侧的眉毛。

  “谢谢。”他用波士顿口音说,语调轻快,“帮忙?好的。假如可以的话,请和我聊聊天。”

  很好,这是一个比自己更加糟糕的搭讪。

  

  Sebastian握着钢笔和本子,手有些发痒。

  自己会怎样描写这个旅客?他大概三十岁,介于成熟男人和意气少年之间;有双好看到要命的蓝眼睛,一丁点爱尔兰的血统让他的皮肤白的发光。精心修剪的胡子很有吸引力,性感的嘴唇微笑着,有种波士顿人特有的慷慨与活力。

  “你和其他旅客不太一样。”Sebastian坐在男人对面,“那些风尘仆仆的人总是更喜欢各做各的,与陌生人闲聊就像在浪费生命。”

  “我比较喜欢交朋友,你看起来就是个很有趣的人。”

  “为什么?”

  Chris的眼神停在桌上的牛皮本和钢笔上,吹了个口哨:“你同样和时代宠儿不同。你怀旧,痴迷于手写记录而不是电子媒介;有颗善良的心,主动提出帮忙,会说流利又好听的英语,大概和我来自一个地方。所以——为什么不?我在回头的那瞬间就决定要认识你这个朋友了。”

  Sebastian笑了出来,指尖摩挲着桌子的纹路:“这有点像夏洛克和华生的初遇。”

  男人耸了耸肩,从背包里掏出两瓶气泡水,递给他一瓶。


  “Chris Evans.”

  “Sebastian Stan.”

  

  列车又行进起来,他们的谈话也从交换姓名开始,逐渐往更远的地方延伸着。

  “所以,你真的是个导演?”

  “是的,我偏好小众文艺片。那是我的舒适区——有固定受众,口碑良好,能给我带来还算可观的收入和不太惹眼的名气。偶尔旅行的时候会有死忠粉认出我,但他们都很有礼貌,也不会过多打探我的私生活。”

  这番话Sebastian再熟悉不过了。他同样热爱并沉浸在这种状态里,和Chris唯一不同的是,他用摄影机把零碎的镜头拼凑成映射他思想的电影,而Sebastian把自己扯成碎片,藏在每个写下的故事背后等待别人去发现。

  他有个不大不小的读者群体,是各大书商不愁销路也不需大肆宣传的环保型作家,因此在预付版税时总是格外慷慨。和其中几家合作久了之后,有书商问他愿不愿意办小型签售,他像回绝那些追求者们一样拒绝了这个提议。

  Sebastian并不那么喜欢被追捧,他感谢科技的发展让旅行变得比过去轻松许多,但他对推特脸书或者INS有种天然的排斥。

        创作者的灵魂必须是自由的,自由才能带来纯粹。在沉浸旅行的时候,他不会希望有读者认出他,那让Sebastian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而这个Chris Evans和他太相似了。过于相似的两个灵魂必然会在相遇的时候互相吸引,但后续往往只能衍化出两种极端的关系:至交,或者死敌。

  车厢里的温度在升高。二氧化碳用绵密又清爽的声音吻着深绿色的玻璃,传进耳膜里带着几分活力的凉意。

  “很高兴认识你。”Sebastian听见自己说,他舔了舔唇,“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

  Chris朝他举起玻璃瓶:“敬列车旅行。”

  

  Chris Evans的目的地与他不同。他们都将在中央火车站换乘,一人去往浪漫的巴黎,一人去往冷质的柏林。

  “柏林?抱歉我不太了解,参加电影节吗?”

  “那我未免迟到的有些久了,Sebby。”

  Sebastian摸了摸耳朵。

  ——不是说波士顿之魂是叫人只喊姓么,Chris未免有些与众不同了。

  “去拜访朋友Anthony。你又是为什么要去巴黎呢?”

  Sebastian犹豫了几秒,他不知道和盘托出自己在博物馆的心路历程会不会让Chris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他抬眼去看男人清澈的眼睛,舔了一遍嘴唇。

  “好吧,我在维也纳的艺术史博物馆遇见了一位女士……”

  “女士?”Chris挑起了眉,有些讶异地挥了挥手,“呃,无意冒犯,但我还以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Sebastian疑惑地看着他,Chris偏了偏头,右耳的耳垂上坠着一颗低调的耳钉。

  “哇哦。”Sebastian明白了,他在这个瞬间有点想笑。他猜自己的确没做好表情管理,因为Chris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窘迫。

  很可爱的窘迫,耳尖和脖颈染上了粉红,这让Chris此前费心装出的游刃有余被打破了,Sebastian有种迷之胜利感,仿佛在这场角斗里赢下一局。

  “别紧张。”Sebastian眨了眨眼,晃着玻璃瓶,“对于浪漫至上的人来说,性别不重要——也许下一秒我就会爱上这瓶巴黎水,这也没什么不行的。”

  笑意攀爬上Chris的唇角:“嘿,那我会嫉妒它的。”

  “……那位女士在和恋人打电话,她提到了巴黎,于是我觉得我应该再去看看。听上去挺任性的?不得不说,这可是单身最大的好处之一。我是说,足够的自由。”

  “是的,这一点我再同意不过了。”Chris笑着,又举起瓶,“那这次敬单身一杯。”

  灰蓝与蓝绿在空中交汇,像原始草原上互相试探的两只野兽,谁也不愿意先低头。

  列车仍然在高速行进着,一路载着他们往分歧点的法兰克福去。Chris专注地看着他,光线几经折射照在他透亮的眼瞳上,像运行着的摄像镜头让Sebastian难以躲藏。

  

  四个小时能做什么?

  情侣的约会大概刚刚走完电影和晚餐两个流程,写字楼里的白领大约能结束今日的加班,酒馆里的顾客从少到多,在昏暗又斑斓的灯光下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等待着划开狂欢的鼓点。

  这240分钟放在列车上往往显得格外漫长,这里没有飞快的网速与自由行动的空间,人们的躯体被困在不那么舒适的座椅上。于是时间成了慢性毒药,随着车轮的响动一点点谋杀了耐心。

  不过这个准则并不适用于Sebastian和Chris,他们都是精神世界格外丰富的人,列车包厢这种相对闭塞的空间反而成了他们逃脱压力琐事的伊甸园,更不用提对方的身上还有足够吸引人的魅力,这几乎让维也纳-法兰克福的这段时间成了一种享受。

  两瓶750ml的巴黎水早就在不间断的闲聊里喝完了,他们聊了很多,并不惊讶地发现彼此在各种奇怪的小细节上有着同样偏执的喜好(甚至包括了三明治的酱料配比)。两个人的语速越来越快,语调也越来越高,盯着彼此的眼睛口干舌燥地舔着唇瓣,在包厢的狭小空间里贪婪地分享着糟糕的空气。

  这太对了,对得有些过头。Sebastian隐约觉得这有些危险。Chris像是灯红酒绿的酒吧里被人塞到自己手里的糖果,镭射的塑料包装纸漂亮得像女孩用的小饰品,不需要剥开就能闻到那股诱人的甜味。

  可他——他敢吃吗?谁能保证这不是什么叫人上瘾的危险品?

  Chris上一个抛出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他对面的漂亮男人走神了,灰蓝眼瞳漂亮得像两颗被固定的玻璃弹珠,视线轻飘飘的没有落点;他半低着头,柔顺的棕发从额边垂下来一缕,嘴唇半张着露出一点儿雪白的牙齿,把本来就偏深的唇色衬得更红。

  Chris的喉结滚了滚,手指焦躁在背包上划动着,在侧袋里摸到了硬质的香烟盒,发出一声轻响。

  “呃,抱歉。”那细小的声响好像惊醒了Sebastian似的,他对Chris绽开一个甜蜜的笑容,“我走神了。”

  “没事,别在意。”Chris眨眨眼,让演员都汗颜的睫毛在眼睑上洒下一片阴影,“你可能只是有点累了,我们——列车快到站了,你换乘巴黎的车是几点的?”

  Sebastian半张着嘴,像是有些无措:“呃,下午四点。你——你呢?”

  Chris耸了耸肩:“相同。”

  他们同时沉默了下来,

  法兰克福中央火车站,欧洲最大最繁华的火车站之一,百年的历史里它见证过无数的离别与重聚。而现在,ICE 28列车载着两个年轻人驶入了这里。

  他们需要争分夺秒地进行评判,在下一班列车开动前的两个小时说服自己改换目的地。

  ——或者想办法改变对方。

  

  Frankfurt am Main.德国第五大城市,黑森州境内、莱茵河中部的明珠。列车驶入中央火车站,铁制的穹顶把天空分割成一块一块。走廊里陆续出现了其他包厢的旅客,他们拖着行李低着头走向车门,Sebastian和Chris却并不着急。

  十分钟过后,列车停稳开了门,风尘仆仆的旅客们挤在窄小的通道里往外走,马不停蹄地又冲到售票机前麻木地买着下一程的火车票。

  Sebastian拎着双肩背站起来,靠着包厢的门活动着脖子。Chris接收到了信号,单手从置物架拎下了行李箱。

  “去喝杯咖啡?”

  “好。”

  他们并肩往外走,距离挨得很近,一点都不像刚刚认识。

  中央车站有很多智能储物柜,Chris寄存了自己的旅行箱,回头看见Sebastian又在发呆。他侧面对着自己,光洁的额头;细长上弯的眼尾,不笑的时候笑纹并不显眼;挺翘的鼻梁,眼瞳里的灰蓝被穹顶洒下来的阳光点燃,几乎要融化成一碟奶油;饱满的唇此刻紧贴在一起了,仍然是好看的红色;然后是有着可爱小沟的下巴,略微上抬着。

  列车启动时扬起的风吹动了他的头发,Chris开始嫉妒那些柔软的发丝,它们能肆无忌惮地亲吻这张脸。从额头到眉心,从山根到鼻尖,再到他最为之着迷的两颊。

  “……Chris?”

  Sebastian疑惑地叫他,Chris才发现自己也走神了。

  “抱歉。”他笑起来,“我们——好像接二连三地在走神,听上去像种无可救药的传染病。”

  “这比喻听上去可不太妙。”Sebastian歪头,“我只是在看车站里的各种陈设。注意到了吗?基本上全部都是机器。”

  “德国就是这样。”Chris指了指储物柜,“发达的机械业,他们引以为荣。”

  “我不太喜欢这样。”Sebastian耸了耸肩,“机器总是带着种倨傲的冷冰冰,我还是更喜欢人文氛围浓厚的城市。去喝咖啡?那边有星巴克,有店员的那种。”

  “好的。”Chris摸了摸鼻梁。

  ——鉴于自己的目的地是柏林,你是在暗示什么吗?Sebby啊Sebby,你比《蒙太奇论》还难读懂。

  

  他们在星巴克的一个角落里落座,服务员的态度热情地过了头,在Chris用德语点完两人的单后还在介绍着什么。Sebastian对德语没什么天赋,只能瞪着眼睛试图从Chris的脸上推测这姑娘在说什么。

  他看见男人挑眉笑着,模样该死得帅气。陌生的语言从那张唇里飘出来,带着种勾人的神秘感。

  姑娘终于走了,而Chris伸手拉他起来。

  Sebastian稀里糊涂地把手放进他手心:“不喝咖啡了吗?”

  “不。我们运气不错,现在是法兰克福的苹果酒节。”

  

  Chris拽着他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中央火车站,好像这样就能避免离别。Sebastian收紧了手指,和Chris一样冒冒失失地穿梭在人群里,像两个来毕业旅行的毛头小子。

  中央车站的附近有不少小酒馆,Chris抬着头去找,伸手指着一家的招牌。

  “看见那个罐子了吗?那是Bembel。”他的声音兴奋极了,“代表这里有售苹果酒。”

  Sebastian抬头去看:“哇哦,有点像中国的青花瓷。”

  Chris走了进去——依然牢牢握着他的手,停在柜台那里和老板说着什么。Sebastian站在他背后,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唇角微微上翘。

  这没让Sebastian觉得冒犯,反而让他窥见了Chris Evans那部分大男孩一样的灵魂。

  点单完毕后他拉着他坐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松开了手指。指腹滑过Sebastian的关节,让他挑了挑眉。

  “或许我该学点儿德语。”

  “嗯?我可以教你一些常用的短语一类的,并不难。”

  “只是觉得……这样有点被动。”Sebastian弯着眼睛看他,“比如我都不知道你点了些什么。”

  “噢,噢该死,抱歉。”Chris用两根手指按在桌上模拟了个下跪的动作,“苹果酒节一共提供四种饮品,我点了其中的三种:纯苹果酒、起泡酒和甜酒,还点了一些碱水面包佐餐。”

  “第四种呢?”

  “唔,第四种是热苹果酒,加入了糖和肉桂加热的苹果酒。你知道,这天气可有点热,我担心喝完之后会出很多汗。”

  “其实在列车上呆了半天,我就已经很想去洗个澡了。”

  ——哇哦,这听上去也像个暗号。Chris想着,我该说些什么?看看附近的宾馆?

  “……但很可惜我们没那个时间。”Sebastian耸了耸肩。

  “啊,是的。”Chris瞥了一眼表盘,他们的时间还剩下一个半小时。

  

  酒馆的客人不多,胖胖的老板娘端着三个小酒壶和两个带有菱形花纹的玻璃杯走了过来,小木篮里放着几块深棕色的面包,色泽鲜亮诱人。

  Sebastian好奇地拿过一个杯子看,杯身的中央有绿色的花圈图案,中间吊着一个Bembel。

  Chris在和老板娘说话,声音低沉,和他说英语时那种总是很上扬着的语调完全不同。Sebastian握着杯子侧头看他,嘴角挂着笑。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和Chris说了些什么。男人愣了几秒,摸着胸笑了起来,那笑声开怀得有些过头,奇怪里带着点率真的可爱。

  “Nein, er ist jetzt nicht mein Liebhaber.”

  “这种杯子叫Gerippte。”老板娘离开了之后Chris说,“是当地人专门用来喝苹果酒的器皿,很有仪式感对吧?特殊的罐子和酒杯。”

  Chris拿过其中一瓶倒在两人的杯子里,介于黄色与橙色的酒在杯子里晃动着。Sebastian拿过尝了尝,酸和甜在口腔里争执着,又被发酵的味道按着头握手言和。气泡在高热的舌尖上冲刷着,只要一口就能引爆整个夏天。

  “苹果酒的口味在酿造的不同阶段有相当明显的差别。甜苹果酒Süer更接近果汁,酒精度大约只有1%。装入桶中很快发酵后变成Rauscher。再经过三个多月时间它就会充分发酵,变成纯正的苹果酒Stffche或stuff,你喝的这杯就是。”Chris仰头喝下了半杯,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刚才在笑什么?”Sebastian摇晃着杯子。

  “唔,老板娘对我们的关系有些误会。”

  “她问我们是不是一起来参加苹果酒节的情侣。”Chris做了个调皮的鬼脸,“假如是的话,她推荐我们去试试Ebbelwei Express.”

  “所以你怎么说?”

  男人抿着唇歪了下头:“我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Sebastian点了点头,“我虽然不太懂德语,但我看过《布达佩斯之恋》。”

  他倾身过来,说话间还带着苹果与酒精的味道,像极了诱惑夏娃的那一枚。

  “Liebhaber明明是爱人的意思,Evans先生。”

  Sebastian离他太近了,两人的距离几乎不到一拳。他只要微微探下头就能吻到那双唇瓣,那双该死的从列车上一直诱惑他到现在的嘴唇。他猜那是个柔软又甜蜜的地方,冰镇的酒液把那双唇浸凉,而他会用自己的唇重新让那里温暖起来。

  但Sebastian很快又退了回去,在座椅上乖乖坐好,把杯子里的苹果酒喝光。

  “这是你的错。”Chris突然说,差点让他呛到。

  Sebastian疑惑地抬头去看他,男人一字一顿地指控着。

  “你的眼睛,它们太漂亮了。你看我的时候——老天,就好像整个法兰克福的春与夏都凝聚在你的眼里,那太绚烂也太沉重。我只是个凡人,单薄的灵魂会被那眼神灼伤,从此沦为一个虔诚的信徒。”

  棕发男人抖了抖,脸颊皱得像是吃了个酸苹果。

  Chris又在笑了,还是那副拍着胸肆无忌惮的模样:“天呐Sebby,我真该用照相机拍下你的样子,可爱极了。”

  为了回敬这句夸奖,Sebastian恶狠狠地把一大块碱水面包塞进了Chris的嘴里。

  男人趁机又倒了一杯酒,把面包咽了下去。

  “不过——我说真的,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Chris认真地说,“假如我要拍一部属于你的片子,我会从茂盛的森林切入,阳光打在树叶上反着光,阴影落在你闭着的双眼上,你动了动眼球睁开眼睫——老天,老天,所有观众都会在那一秒屏住呼吸的。”

  Chris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像雨里某种强大又沉静的植物。

  ——老天,快点Sebastian,快动动你的脑子转移下话题。

  酒馆的门没有关,清脆的叮叮当当声乘着风传了进来。

  “那是什么声音?”

  “就是Ebbelwei Express,一辆苹果酒节特专列。”Chris没有揭穿他,只是耐心地解释着,“大众交通公司和老牌苹果酒制造厂Possman联合打造的一个旅游项目。搭乘古老的有轨电车,满载着游客和苹果酒,叮叮当当一路开一路喝,游览整个法兰克福。”

  “听起来很不错,我想去试试。”

  Sebastian站起来向外望,涂装过的彩色列车从眼前慢慢晃了过去。他想走,但有只手握住了他的,十指相扣。

  “嘿Sebby。”Chris轻声叫他,他回头撞进了一个皱着眉头的微笑,“可是我们该走了。”

  熏热的风吹响风铃,时针划过三点半,中央车站的广播声遥遥地说着什么,他们的手机同时跳出一条简讯——请乘客依次检票。

  

  Sebastian陪Chris取了行李,去往巴黎的列车在33号站台候车,而去往柏林的在35。他们之间隔了一列去往里昂的,并不宽阔的站台隔开了他们的目的地。

  “Seb,咱们甚至都没交换过联系方式。”Chris站在分岔口朝他笑,“但我猜没必要了,对吧。”

  Sebastian点点头。浪漫至死的人只相信缘分,假如他们交换了号码,那这场命运般的邂逅就变回了庸俗的追求。

  那就不再是一幕动人的故事了。

  “好。那么,再见了。”

  

  他们背道而驰,向自己的站台走去。古老的大钟敲响了16:00的报时。开向里昂的列车轰鸣着离开了34号站台,长长的列车阻碍着另外两趟的视线,直到五分钟后,三辆列车都驶离了中央火车站。

  Sebastian站在33号的站台,朝35号上那个和他一样没有上车的男人微笑着。

  他看着男人向他走来,背着包拎着行李,步伐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而他勾着背带,站在原地笑得脸颊发酸像个傻瓜。

  Chris站在他面前喘着气,舔着嘴唇想说些什么。而Sebastian则干脆地拉下了他的脖子,把那双Chris觊觎已久的唇送了上去。

  他们在人来人往的站台吻了好几分钟。假如是部Chris指导的电影,这画面应该会经过特殊处理:风尘仆仆的旅客们与来往不绝的列车们都是灰色的,只有沉浸于接吻的他们是唯一鲜活的彩色。

  “为什么留下来?”

  “我和Anthony认识的够久了,可和你还不够。”Chris抵着Sebastian的额头,“你呢?”

  “我?”Sebastian舔了舔嘴唇,“我已经找到了最好的浪漫,又何必再去巴黎。”


  列车的轰鸣逐渐远去,夏天才刚刚开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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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句德语的意思是:不,他现在还不是我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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